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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兄長教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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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兄長教弟

一場秋雨一場涼,葉雪山在陰冷天氣裏犯了舊傷,周身上下處處都疼,便沒有精氣神再往外跑了。

他拖著兩條酸痛的腿,走起路來又扶了墻。既然沒了其它消遣,他就仿佛出於天性似的,把註意力全部放到了飲食上面。他的記憶力不是很好,時常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。廚房大師傅蒸了很精致的小籠灌湯包,他吃的舔嘴咂舌,意猶未盡,等著下頓再吃,結果下頓就沒有了。

他對顧雄飛做了百般描述,想要再吃。顧雄飛認認真真的聽了半天,到底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,最後就不耐煩了:“去去去!就知道吃!”

葉雪山受了呵斥,可是也不生氣。一步一步的挪到樓梯口,他慢吞吞的坐在臺階上,百無聊賴的傾聽樓下兩個老媽子扯閑話。老媽子的聲音很低,是忙裏偷閑的輕聲細語。其中一位的兒媳婦剛懷上了,每天茶不思飯不想,就只愛吃炒紅果。“懷上了”顯然是件大事,因為另一個老媽子立刻就驚嘆了一聲。

葉雪山靜靜傾聽了許久,聽得一頭霧水,就只記住了炒紅果。炒紅果是什麽,也不知道,不過他連滾帶爬的站起來,轉身又找顧雄飛去了。

顧雄飛正在書房裏面正襟危坐讀報紙。葉雪山怕他又攆自己,所以為了到時少走幾步路,索性靠著門框沒有進房:“大哥,我要吃炒紅果。”

顧雄飛從報紙上方擡眼看他:“炒紅果?酸溜溜的沒什麽好吃!”

然後房門口就清靜了,顧雄飛素來是說一不二,尤其現在更要替葉雪山做一切主。他認為不值一提的食物,葉雪山饞死鬧死,也不給吃。

葉雪山悻悻的想要走,今天是要什麽沒什麽,他幾乎感到了憂傷。可是沿著走廊沒走幾步,他忽然轉身又回了來。

顧雄飛在書房裏坐了半個小時,飽受騷擾,硬是連一條新聞都沒讀完,此刻就有些惱火。眼看葉雪山軟綿綿的又往門框上一靠,他當即把報紙向下摜到了寫字臺上,急赤白臉的問道:“還有事?”

葉雪山很認真的開口說道:“我懷上了,什麽都不吃,就要吃炒紅果。”

顧雄飛先是一楞,隨即就氣的要笑。忍住笑容板了面孔,他向後一靠,平靜問道:“你懷上了?”

葉雪山是無知者無畏,非常坦然的點頭:“我要吃炒紅果。”

顧雄飛手按桌沿站了起來,一步一步走到了葉雪山面前。擡手摸了摸對方的頭發臉蛋,顧雄飛笑道:“好,進步很快,開始學著扯謊了!”

然後他一彎腰扛起了葉雪山,邁開大步向臥室走去:“什麽時候真懷上了,什麽時候再給你吃!”

顧雄飛和葉雪山在床上消磨了整個下午。窗外陰沈沈的總像是要下雨,房內的被窩裏就顯得特別溫暖舒適。葉雪山枕著顧雄飛的手臂,正在似睡非睡的迷糊著,於是顧雄飛就沒敢亂動。他希望葉雪山盡快入睡,葉雪山睡了,他也就心安了。

葉雪山不在他眼前,他惦記著;葉雪山在他眼前喋喋不休,他又煩躁;葉雪山真是安安靜靜的或躺或坐了,他又懷疑對方生了病,反正總是懸著一顆心,只在此刻還算安寧。正是昏昏欲睡的要閉眼睛,他忽然聽到了葉雪山的聲音:“大哥。”

把對方往懷裏又摟了摟,顧雄飛哼出了回應:“嗯?”

一只軟軟的手掌搭上了他的面頰,葉雪山睜開眼睛望向了他:“我現在懷上了嗎?”

顧雄飛一皺眉頭:“嗯?”

“你說你要讓我——”

顧雄飛沒等他說完,立刻一掀被子下了床。裹著睡袍走出房去,他吩咐樓下仆人去廚房傳話,讓大師傅馬上預備山楂,多預備。

顧雄飛很有一套整治人的刁鉆手段。到了晚飯時候,葉雪山坐在桌前,面前是熱氣騰騰一大盆糖水煮山楂,除此之外,再無其它。顧雄飛坐在首席,這時便道:“炒紅果,吃吧。吃不完不許睡覺!”

葉雪山握著一只銅勺子,先還吃得有滋有味。可是吃過四分之一盆後,便有些承受不住:“大哥,我飽了。”

顧雄飛早已吃飽喝足,這時就穩穩當當的轉向了他:“不行,給我吃!”

葉雪山乖乖的低頭又吃,拼了命的再吃四分之一盆,他已經感覺眩暈作嘔:“大哥,我不吃了!”

顧雄飛伸手一拍桌面:“吃!”

葉雪山勉強又吃一口,可是一直含在嘴裏,始終咽不下去。顧雄飛看他總算是嘗到了苦頭,這才問道:“不是懷上了嗎?懷上了就得給我吃完!”

葉雪山搖了搖頭,幾乎快要哭出來了,含著一顆半生不熟的山楂說道:“沒懷上,不吃了。”

顧雄飛對他一瞪眼睛:“既然沒懷上,為什麽說懷上了?我告訴你,你這就叫撒謊!敢對大哥撒謊,大哥饒不了你!”

說到這裏,一名仆人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:“大爺,您的電話。”

顧雄飛起身出門,走去客廳接了電話,對方卻是天津的沈家大少爺。沈家大少爺在電話中一陣歡聲笑語,說是明日要去北平,必要瞧瞧顧雄飛不可。顧雄飛當初陷在沈公館,差點沒被沈將軍罵去一層皮,全憑著大少爺從中斡旋,所以大少爺是不能不接待的。顧雄飛握著話筒,因為對方也是熟人,所以並不為難,也是談笑風生。

放下電話之後,顧雄飛轉身往餐廳返回,一邊走,一邊思考明天如何安置葉雪山。不想剛剛走到餐廳門口,他就看到葉雪山蹲在地上,正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劇烈嘔吐。

葉雪山隨口說了句謊,結果受到嚴懲,被迫吃了半盆山楂。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場,他神昏力危的雙手撐地,簡直連蹲都要蹲不住。顧雄飛快步過來扶起了他,他還昏昏沈沈的含糊說道:“沒懷上,不吃了……”

顧雄飛伺候他洗了臉漱了口,然後把他抱到床上,同時越來越覺後悔。葉雪山的額頭已經開始發熱,是個要鬧病的征兆。顧雄飛想葉雪山其實是很聽話的,自己心平氣和的教導他,他也是一樣的能聽;可自己不知怎的,忽然生出了促狹心眼,結果把個弟弟逼得半死不活。這算什麽事情呢!

如此混過一夜,到了翌日上午,葉雪山依舊是周身發燒,也不亂走了,也不饒舌了,躺在床上連眼睛都睜不開。顧雄飛腸子都悔青了,坐在床邊唉聲嘆氣,正是難過之時,沈家大少爺到了。

沈家大少爺並非孤身前來,身邊還帶了他家的二姑爺。這兩位乘坐汽車,從天津一路開了過來,因為是統一的興高采烈,所以絲毫不見疲態。見了顧雄飛之後,大少爺當即伸手一指:“嗨!顧兄,白了!”

顧雄飛見了老朋友,心裏略略的透進一線光明:“我如今賦閑在家,又不出海,哪裏還黑得起來?”

大少爺和他不見外,且走且道:“早就想來看你了,但是一直抽不開身。家裏老三老四上個月一起動身去了歐洲留學,前前後後都是我操辦的,不信你問小文,我都忙成什麽樣了?”

小文風采依舊,漂亮的晃人眼睛:“大哥的確是忙,從早到晚的跑,跑的腳後跟打後腦勺!”

大少爺聽了他的形容,當即想要反駁,然而小文言語不停,緊接著又問顧雄飛:“子淩現在還好吧?”

顧雄飛搖頭嘆息:“又病了。”

小文點了點頭:“哦……能看看他嗎?”

顧雄飛繼續搖頭:“你的好意,我心領了。但他現在並不適宜見人,一來是頭腦不清醒,根本不認人;二來是……”他斟酌了一下,想讓對方知難而退:“精神狀況也不是很穩定,見了生人他會受到驚嚇。”

這幾句話果然震住了小文。幾人進樓落座,大少爺仍然是開門見山:“我說,你就真要坐在家裏養老了?”

顧雄飛苦笑一下,大喇喇的答道:“沒辦法嘛!”

大少爺不以為然的“唉”了一聲:“什麽叫做沒辦法?你當老爺子會真記你的仇?他老人家是不分親疏,只分喜惡。不信你看小文和佳珍,你說他是喜歡小文還是喜歡佳珍?佳珍在杭州住了好幾年,他什麽時候問過一句?小文要是連著兩天不露面,他就得打發人找去!他對小文的心,和對你的心,是一樣的。小文之所以不挨罵,是因為小文不惹事;你我之所以總挨罵,是因為你我不聽話。問題不在老爺子身上,在你我身上。你這也在家裏住了好幾個月了,差不多就得了。現在老爺子不在家,等到再過一陣子老爺子回來了,你去天津給他賠個不是,不就結了?”

顧雄飛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好話,所以不管自己心思如何,表面上總要敷衍一下。一團和氣的點頭答應了,他又陪著對方說了幾句閑話。大少爺興致高昂,又要去找段家幾位少爺,大家晚上一起樂一樂。顧雄飛自然不能不從。臨出門之前他上了趟樓,進入臥室去看葉雪山。

葉雪山靜靜的躺在床上,半閉著眼睛氣息奄奄。顧雄飛俯身和他貼了貼臉,感覺還是有些熱。

葉雪山有了知覺,把一雙眼睛緩緩的睜大,啞著嗓子喚道:“大哥。”

顧雄飛柔聲說道:“大哥要出門去,過一會兒就回來。你想吃什麽,大哥給你帶。”

葉雪山一絲兩氣的答道:“大哥,我頭疼,你別走。”

顧雄飛也不想走,但是不走又不行,畢竟沈家二人是百裏迢迢趕過來的,自己不能冷淡對待。眼看棉被已經滑落到了肩膀下方,顧雄飛伸手抓住棉被向上一提,仔仔細細的為葉雪山一直蓋到下巴。掖好被角扭頭一瞧,他一皺眉,發現自己用力過猛,葉雪山的雙腳又露出來了。

顧雄飛花了一點時間,把葉雪山從頭到腳蓋嚴實了。葉雪山在枕頭上仰臉看著他,又輕輕的叫了一聲:“大哥。”

顧雄飛勉強對他一笑:“家裏沒有退燒的藥,大哥去買藥,很快就回來。”

顧雄飛戀戀不舍的走了。葉雪山睡了一天,此刻卻是不能再睡。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小說,他盯著花花綠綠的封皮發呆。本來他還有著中學生的文化,國文能寫白話信,英文會說I love you。現在可好,有限的一點知識全忘記了,徹底成了目不識丁。百無聊賴的把書翻來翻去,他忽然很想念大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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